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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10日星期五

方路偷葬礼的男孩

祖儿躲在屋前绕过长满布袋莲水池不远一棵苍老的野芒树已经两个晚间时辰。白天,母亲矮下腰在屋里床底搜索,叫遍祖儿的名字找翻各个角落,没孩子踪影。到了夜晚,母亲持一把发黄的旧电筒在村上找,仍没找到祖儿一点讯息。父亲的葬礼拖延了整个上午,只差祖儿上个香,就可上路。

 

「这孩子,真是的。」

 

「好端端,一个人失了踪。」

 

「父亲盖好棺,就没露过面了。」

 

「不会做傻事吧。」

 

「别瞎说。」

 

「伤心吧。」

 

「……。」

 

聚在屋前的邻居,正在争议祖儿的怪异行为,几个肩上披了白巾的抬棺汉子,蹲在树篱前捲草烟,对着灵堂发呆,不知所措。他们对祖儿的行径没摸到半点头绪,只看到中午太阳日渐炎热,快晒进大堂门里的棺柩。

 

祖儿只是把小小的身子藏在老树上,衣袋糊里糊涂挤了几团干饭,饿的时候,硬往口里塞,干干的,在喉里哽住不下,久了,眼睛溢出了泪水。这棵野芒树真的太老了,树冠几乎大过整个屋子,里头枝桠横生,一个人,有很大的攀爬空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树缝,可看清楚老屋前的情景,矮下一个头,除去屋檐阻去的视野,看到父亲棺木搁在里头,一块寿布稳当盖在棺木上,棺前香炉的香绕起淡淡的烟,灵前父亲褪色的遗照,端正的贴在灵位上,远远看,似乎仍可感受到父亲习惯裂嘴的笑。

 

树很高,也不理甚么时节,总是挂了好多芒果,一些显然是逾期的,自个儿在果梗上腐烂,有些早给鼠鸟之类的禽物填腹。

 

爬上两个树骨,可清楚看到村后一条倾斜的红泥路,一边蜿蜒,一边伸到更高的坡顶。父亲微驼的身影推着旧脚踏车摇晃地推上斜坡,两个生锈的铁轮在晨光的红泥路上缓缓圈出了生锈的光泽。祖儿坐在后座,双脚膝弯,捉紧前座车包,感受到身子倾斜,浮浮的。等父亲吁一个气,抹去额上藏在皱纹里的热汗后,已到了倾斜的坡顶,可清楚看到一条河,安静的穿过下坡村子。父亲把脚踏车停靠在自己的腰间,整理了挂在车前的黑色皮箱,里面装了齐全的理发工具,发剪、刮胡刀、磨剪、洒水瓶、干粉、白围布、梳子、挖耳器、发夹、缺角的镜子……。

 

父亲端坐脚踏车上,顺势往斜坡滑向河村时,加速的脚踏车推过来很紧的风,刮过脸颊,祖儿在后座捉紧父亲的腰,发出呀呜呀呜的和声,惬意的回音。

 

河村许多长辈守候推脚踏车的理发师,带了孩子在树下等候轮流理发,理发师入神替一个个孩子理短了发,发觉少了一个小孩,是吧,是渡口摆渡老人的孩子,问村人,果真少了个孩子,孩子没了。前些日子到河边看村人捉蟹,不慎滑入河里,很快卷入水中,消失了。老人失掉孩子后,无精打釆坐在渡口,常一个人坐在船上流泪,一只眼也弄盲了。

 

父亲理完村里孩子头发后,有时腾了一点空闲,让祖儿端正坐在矮凳下,颈项围了一块白布,父亲手指夹住一把理发剪刀就熟悉游刃在祖儿小小脑袋。黄昏时,父亲收拾好理发皮箱,带了祖儿到河边看捉蟹人把横行的淡水蟹装满了草箩,也去看渡船老人儿子溺毙的地方。

 

「孩子会伤心的。」

 

「跟惯了父亲,以后不知要跟谁。」

 

「父亲最懂孩子。」

 

「没人懂得,孩子说不出话。」

 

「这小孩哑呀。」

 

祖儿小小头颅溢出了汗,淌在眼角,有泪,汗和泪水融合后快速滴在芒果树叶上。躲在树冠里的小小身子,已离地面很高了。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嘴角吃力咬出了呀呀回音。

 

「躲在哪。」

 

「过了出殡时辰。」

 

「想把葬礼偷走吗。」

 

「这孩子,舍不得父亲吧。」

 

「……。」